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童年,每个人的童年都有着迷的东西。而我的童年,最迷恋的是秋色。
童年的我,最愁过冬,因为身上衣单、脚下鞋薄,所以“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的日子并不浪漫。晚上更是难熬,那个年代没有电视和电灯,坐在火塘边烤火吧,大人们总是上“理论课”,逃去睡觉吧,被子又薄又硬,睡到天亮时脚板还没暖和。
童年的我,最喜欢村庄的秋色,最初缘于它是一种生命的本色,它意味着温饱和自由。春天虽美,饱眼不饱嘴;夏天虽好,只能洗澡;冬天虽饱,不能乱跑。
村子里有一首民谣,说的是关于月份与温饱的关系:一月吃得壮乎乎,二月变了样,三月寻米煮,四月打踉跄,五月皮包骨,六月去讨饭,七月八月谷进仓,九月十月尽你胀,过了十二月,来年又一样。
每到秋天,放学之后,看到大人们离开收获过后的红薯地、花生地,就会一窝蜂不要命地跑过去,两眼不眨地在田地上“扫描”,寻找着枯枝落叶的影子。枯黄的红薯藤下还会有黄色的红薯,枯黄的花生叶下多半能找到金黄的花生。找到之后,我们就三吹三打啃红薯,狼吞虎咽嚼花生。
正在收割的大片的稻田里,大人们的前脚刚走,我们就赶紧去抢地上掉落的稻穗,把它小心翼翼地放到背篓里,又开始新一轮的“冲锋”。
秋天的水田里没水,旱地和山林里的小动物们活动得热闹。广阔的田野上天大地大,我们可以尽情驰骋,无遮无拦。没有收割庄稼的时候,我们就会漫山遍野地跑,有时候给山鼠下套,有时候给鸡鸭捉草蚂,有时候去小河或水沟里捉鱼蟹,有时候什么都不为,就是跑。
后来喜欢村庄的秋色,因为它是一种童真和乡情的颜色。
我的村庄叫楠木山,因一千多年前漫山遍野长满楠木树而得名,东面是连绵起伏的一万多亩群山,南面是错落有致的层层梯田,西面是巍迤磅礴的三十六峰,北面是无边无垠的平坦田野,中间是蜿蜒曲折的清澈小河,靠近河岸的吊脚楼前面是宽宽平平的石板路。
小河的水位一年四季没什么变化,河水的颜色也总是透明的青色。靠近村前的那一个河段,长长的拦河坝上面,水位由浅及深,适合大人洗澡和会游水的小孩练习从河岸上跳水;拦河坝下面,一座100余米长的木桥连接东西两岸,木桥的两头河边铺了一排排比石板路更长更宽更平滑的石板,这里很适合小孩洗澡、妇女洗菜洗衣的地方。
站在秋天的小河边,面对的是辽阔的金黄的田野。金黄的是那收割前的水稻或收割后的稻草的颜色,还有打谷机里飞出的金黄的谷影和谷音。金黄的草捆间还不时飞出黄色的鸡和白色的鸭,又跳出绿色的蛙和黄色的狗,还有一群群的赶着鸡赶着鸭又相互追赶的、已经辨不出什么颜色的小孩的身影。
夕阳西下之时,秋天的小河边,挑水的、洗菜的、洗澡的、洗衣的、洗农具的,各就各位,各做各事,热闹而有序。人声水声蛙声,天色水色人色,秋意深深,秋色无限。真是夕阳无限好,哪怕近黄昏哪!
现在喜欢村庄的秋色,只因它蕴含一种深沉的人生况味。辛弃疾词曰: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诗强说愁。而今识却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从志在远方、盼望远游到如今奔波疲倦、游子思乡,从盼望快快成长到如今人到中年,其中的种种经历和心路历程,正如村庄的秋色,从浅淡到深沉的复杂变化,怎能对人诉说,又怎能一言说尽?
遥忆童年恋秋,却泛起无限乡情、染透秋色人生。
来源:城步融媒体中心
作者:饶兴军
编辑:redclou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