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步苗乡的玉女溪,我曾陪同中央、省、市来的媒体到过多次,每次都是大晴天。这回炯然不同,夜宿景点前的苗家吊脚楼,刚刚入睡,就被窗外雨滴的敲门声吵醒了。却不知为何,我不但不烦,倒乐得静心地听起雨来。尝听人言,说是玉女溪这一非凡之地,连刮风下雨也不同寻常。谁知玉女溪雨声不容我细品,其异乎寻常的安谧与祥和,不一会儿便伴我进入梦境。直到次日清晨,雨仍未停,我也边听边看,看这玉女溪的雨有何特别之处。哦,也许是先入为主,玉女溪的雨景也自是非常:只见它在我的眼前,轻柔地织就了一挂庞大的雨帘,遮蔽了整个山扇。不,说是完全遮蔽还不那么精确,而是疏疏密密,似静亦动,隐有变幻。我们平时往往称下雨是天公不作美,而在此时此地,我反而觉得自己有幸观赏了一幅天公作美的山水画。
早晨喝了四碗苗乡油茶后,雨势变得小了,像农夫用喷雾器喷水,细细的,轻柔的,是天公在为玉女溪的一切一切洗尘。难怪玉女溪如此洁美脱俗,看来玉女溪的雨也功莫大焉。这时我禁不住冒着毛毛细雨,性急地叫上媒体朋友走出吊脚楼,沿着山路看那雨洗后的山体,自是别有一番情韵。低头穿过围径约一米的古树根“拱门”,路边就有不少的怪石,雨洗后看上去更加清幽,更加亲切。以前来时,我还觉得这些怪石凝然不语,面对游客,颇有点冷漠。可现在仿佛变得亲近了,而且怪石的镂空处还在滴雨珠,发出有节奏的声响:有的微微叮咚着,像是弹拨着不知名的琴瑟;有的声音像被紧紧地捂着,呜咽幽深,荡气回肠,我忽然想到了自古流传下来的乐器“埙”。真的,是埙乐的演奏,同样是出于天然。想不到不寻常的玉女溪的雨中雨后也别有韵味,在别的地方还未曾听到过哩。
顺着怪石间的一条小道往上走,有一条或隐或显的溪水。它们或直流,或环行,或急泻,或缓进,好像在和我们捉迷藏,根本记不清它们流过几道弯、飞过多少坎。也怪了,走到玉女溪瀑布前,只见五十余米高的悬岩顶上涌出的山泉被怪石撕成数万条水丝,像一幅水布飘在眼前,给人一种“飞流直下三千尺,凝视银河落九天”的美感,却听不到那种震耳欲聋的水击声。不同的是,今晨的瀑布较以前看上去势头旺盛,是不是还与这一夜春雨推助有关?人世间的一切,包括自然万象,应是一个相互依存相互关联的整体,如此方能循环往复、互补互进,恐怕就连听着只有潺潺声的瀑布也不能例外吧?
循着山路从另一个山头往回下山。哦,眼前有罕见的华南五针松,几棵五针松下面的山坡上,是一片竹径有饭碗口粗的、密密麻麻的楠竹林。至少在这一时刻,五针松和楠竹不是一般的状态,而是一夜春雨洗过的松竹。为什么?没有阳光的映照,松针上都顶着点点的晶莹,竹叶上都兜恋着细雨的馈赠?人们无不说松竹是高洁的象征,然而再高洁,如果是风沙侵扰竟日,纵然不是灰头土脸,也不可能完全不沾纤尘。而唯有这雨,尤其是春日的夜雨洗涤,玉女溪的松竹才真正比得上山下池中的莲荷,显得这般一尘不染。今晨松针上的晶莹,竹叶的别样清嫩,分明是由于春雨无私润泽。可见纵然被认为是高洁的象征,也还是要经常的洗涤,才能永葆这爽洁的姿质。
细雨仍未终止,但我并不回避,而且也未打伞,只是凝定地注视着前侧。因为我发现,石隙中的一丛厚叶杜鹃,它们也不避雨滴,却出奇的淡定,出奇的清爽。说不定正是因为一夜的雨,才使这厚叶杜鹃脱颖而出,至少是催助它出落得更加可人。这时,我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种意念,能够在玉女溪的山上与厚叶杜鹃一同沐浴着春雨,实在是难得的幸运:在至美的玉女溪,感应着厚叶杜鹃的荡心,更有春雨荡涤着身心,难道这不是一桩看似平常实则罕能遇到的机缘吗?
只是——当我回返住处的吊脚楼时却猛然想到:从电视报纸中得知我国华北和中原大片土地自冬至春连续干旱,有的地区麦苗几近枯死,不知这雨,是否也君临那些嗷嗷待哺的产麦区?这时又不禁微微有些忧虑起来。
玉女溪春雨固好,但盼不仅仅局限于玉女溪啦。
(2009-4-2 刊《华声在线》湘江副刊栏目;同年刊《邵阳日报》)
作者:饶兴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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