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人民公社时代,但我没有赶上在生产队出工赚工分的这趟车。不过,却赶上父母在生产队出工自己在家做家务带弟妹这趟车。在家里,兄弟姊妹排行中我是老大,自然则坐上了这趟车,这趟车也确实是不好坐,一不小心违章,就会受到责罚的。办人民公社是从一九五八年大跃进时开始的,大概到一九八四年结束。公社下设大队,大队下设生产队。生产队是农村集体经济的合作组织,更是一起劳动,共同生活的大家庭。春夏秋冬都忙个不停,年复一年,季复一季,四时更替,其间有欢笑也有哭闹,欢笑的是大家一起出工有说有笑,哭闹是公婆妯娌间的吵架、孩子的哭闹。风雨岁月,风花雪月,在我心中留下了难忘的记忆。
牛市桥那时大概有两百来人,是大队下设的第五生产队,设有队长,副队长,妇女队长,会计员,出纳员,保管员,记工员等等,反正官蛮多的,在自己分管的战线上个个都有两把刷子。其中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生产队长,每天出工时都吹哨子,哨子吹得呱呱叫,只要见着出工的迟到了,就骂个不停,骂了这个骂那个,牛逼得很。
队上先搞互助组,再搞初级社、高级社,人们把自家大件的农具搬到了生产队,共同使用,共同耕地。
依节气的更替由生产队长安排工作,哪个节气下稻种,哪个节气种棉花,哪个节气种小麦,哪个节气种瓜果蔬菜……都是由队长说了算的,队长是生产队的大管家,总规划师,总负责人。会计员负责记工分和做帐目,搞年终决算和分配利润计算。保管员负责粮种保存,公用物品及工具的管理等。
生产队的活有轻有重,重活一般由青壮男社员去干;轻活一般由青壮女社员去干;再轻一点的活,比如说:看水、看鸭、修整菜地、修水沟、喂猪等则由老妇女和老大爷去干。青壮男社员每天大概是八分工,青壮女社员每天大概是六分工,老年男女社员每天大概是五分工,半劳力每天大概是四分工。
晚饭后,每家出一人拿着家人的工分本去生产队记工员家里记工分,每天报出自己和家人所做的劳动项目和工作时间,记工员将其记录在工分簿上,到时进行月结,作为分配口粮的依据。
一天出工分上午和下午,上午吃了中饭后大概休息一个钟,就又吹哨子出工,下午大概六点收工回家。遇双抢之时就加夜班割稻子扯秧苗,收了早稻打盘滚后马上插秧苗,忙得热火朝天,没得多少时间休息的。
一到冬天生产队社员就轮着煮牛食,一般是放在晚上八九点钟时煮牛食的。为了煮牛食烧火猛一点,火力大一点,我妈就到山上或者园界基上砍些荆棘杂柴,早早将其凉干,这样好烧一点,火力大些,就煮得快些。牛食主要原料是油菜壳和稻谷,煮熟后喂牛,牛特爱吃的。每次轮到我家煮牛食时我们兄弟姊妹几个就跟着妈妈拿着火桶到生产队固定的煮牛食点烧火煮食,煮熟牛食后就撮上满满的几桶火,很有乐趣的。牛食煮熟后放在那里不要动,待第二天早晨喂牛的社员来取出喂牛即可。
一到阳春三月水草青绿之时,生产队就吩咐社员刹牛草,我们这里也叫“刹青",每天早晨一大早社员们就各自挑着竽筛到山上或者水沟边刹青草,拿回称秤后,用重量来折工分。我妈做事很麻利的,她"刹青"比别人快而且又多,总能折很多工分的。牛栏里,过道上堆满了很多青草,我们一伙小朋友们就到其间捉迷藏,打小孩仗,其乐无穷,穷时穷快活,也是挺有味的。
那时,生产队把耕牛看得很重的,把它当个宝,不能随便斩杀的,我记得生产队上有两头强壮公牛斗架,从山上摔下,腿断了,不能拉犁干活了,队上报大队,大队报公社,拿到批条后才将其宰杀了,社员每人分得一点牛肉,那是好高兴的事。
生产队为了社员过年过节打个大牙祭,因此,每年都要养十多头猪,主要安排一些老妇人喂猪,也是计工分的。逢年过节之时就杀猪分肉,肉香味美,正宗的土猪肉,好吃得很。
生产农具由队上的保管员统一保管,队上的农具有:风车、晒席、犁、耙、水车、插秧机、打谷机、小型耕田拖拉机等。社员用后各自拿回队上,并告知保管员后,自觉地又将其放回原处即可。如有损坏的由队上统一维修。自家也有小件的生产工具。如:锄头、竽筛、扁担、斗笠、蓑衣等。一到赶上队里旱地做工时,队长就会吩咐大家拿自家的工具,这样,大家也就会按队长说的拿着自家工具出工的。
等打完稻子晒干后,由社员一起去交公粮,还好在我们的公粮收购点就在武冈邓元泰镇浪石铺,离我们队上很近,一到交公粮时我也随上交公粮的人员一起去,好耍得很。公粮还打等级的,应该是看谷子的干与湿,好与坏来定等级的。这个等级,还不是粮站工作人员的一句话,标准是摆在那里做做样子的,工作人员心情好,给打上个优等,心情不好,则要送公粮的人拉回队上再晒,晒干后,再去送给他们。他们的权力大得很,送粮人员都不敢吭声的,谁吭声反对谁就拉回去再晒,所以,大家只有一个劲地陪他们的笑脸,不敢得罪他们的。
水利建设是国家的命脉,逢有修水库时,生产队都要派人去修水库的,修水库都是大部队做工,人山人海的,非常壮观,大部分都是青壮劳力报名参加或者是轮着去的,也是计工分的,而且工分比较高。我听得长辈们说过,我们大队主要是分着去修金紫江水库。其间还有一笑话,那就是:我们大队有一个修水库的年轻人在那里担任保管员,他书桌上的一把锁的钥匙丢了,找不到了,没办法了,他就一头箩筐一头书桌,硬是从金紫江水库挑到了西岩街上,叫修锁的人给他修锁,修锁之人见状,便问他:你何不把锁撬了,拿锁来给我修就可以了,何苦出这些傻力气挑着书桌来修锁。这时,年轻人才恍然大悟,搞得在场的人哭笑不得。这个年轻人与我父亲是同龄人,好像听人说他前些年已经离开了人世了。
副业也是生产队创收的一个门路,外出搞副业之人要向队上交钱,交钱是有标准的,并按标准来折数工分的。但凡搞副业之人都是队上的一些聪明人,因为外出做生意吃得通,交际广,能赚钱。我伯父就是队上搞副业的能手,因为他懂泥瓦工技术。
那时没有电视,电风扇,手机等先进工具,民风淳朴,一到夏天傍晚时分,大家就拿着老蒲扇不约而同地来到村口凉快之地乘凉,有说有笑,天南地北,无所不谈。队长、社员都亲如一家,在业余时间里,队长也没有队长的架子,大家都一样,聊得很开心,也是一种穷开心吧。我现在都还经常听我伯娘讲起,最苦之时要算一九六0年到一九六二年这几年,吃的是糠粑粑,糠粑粑不成团,没办法,只有炒着吃,我伯娘说我父亲边吃边流泪,吃不下去,饿得骨瘦如柴的。当然,那苦日子年代我都还没有出生,只是听我伯娘说起而已。不过,我相信她们那代人是吃过苦来的。
我们牛市桥的粮田都是城步的一级粮田,田肥地广,光照时间长。因此,生产队都是种早晚双季稻的,早稻收完马上种晩稻。稻草就随田埂而晒,晒干后社员们将其挑回放在牛栏楼上整齐码放,以备冬天喂牛垫牛栏之用。只要是稻草回来后,街边到处都是,我们小伙伴们就在其间捉迷藏,打小孩仗,睡觉,那个玩法真的是多种多样,无所不有的。我记忆中的玩法还有其他的,很多种,比如说:打地虎,也就是拿两根棍子,一根架在两砖之间,用另一根击打其而出,以敲出的远近来定胜负。还有就是打陀螺,用桃树或栗树做一个陀螺,转起来之后,拿棕树叶猛抽,哪个转动的时间长哪个就获胜。还有就是做滚珠车遛车,滚铁圈比赛,踩高脚撞斗,抓石子积分比赛等等。
我记得读小学三年级时,老师布置了一个家庭作业,这个家庭作业是帮生产队积肥,时间是一个月,由班长统计担数,谁积的担数多谁就评先进学生。大家一听劲头火大得很,纷纷行动起来,我也积极得很,实积实报,从来就没有虚报,要是放在现在来讲的话,肯定我会虚报的,可惜是那个年代,那个年代的人确实要老实蛮多。什么叫积肥,简单一点地说就是修草皮,也就是拿着锄头到长有青草的土壤上,将青草从土壤上锄下,然后将其放入竽筛中,再挑到田里集中堆放,窝得其发烂,待来年开春平田时,再撒入田中做肥料,这叫"绿肥"。队上种草籽也是收集绿肥的一种方法,现在很少看到有人种草籽当绿肥了。
生产队种杂粮的品种也很多,比如说:荞麦、红薯、高粱、芝麻……我印象最深的是种红薯,红薯有南瓜红薯,粉红薯,白红薯。土地种满了还不够,队长还要安排社员到当阳的山坡上挖坑,坑是四四方方的坑,大概是四十公分乘四十公分的坑,坑内放上猪粪牛粪之类的肥料,再在其上盖土插上红薯藤,坑与坑互不相连。这样一弄,待收红薯之季到来时,挖开一看,红薯又大又肥,看着这又大又肥的红薯,我儿时的手也忍不住要偷它几个,拿回家中烤着吃,现在回想起其味道,还仍然是香愤愤的。
那些年,最大的娱乐节目就是看电影和大队部唱戏,唱戏是每个大队都有的文艺活动,大多是由年轻的少男少女们组成的,角色分工不同,戏班搞得有声有色。我好喜欢我们大队部里排戏的,我二姑是大队唱戏班子的主干成员,每逢大队排戏,她就事先通知我去占位置。唱的什么戏名,我现在都记不清了,反正只知道唱戏好玩好耍。还有一次是在外婆家大队部里看戏,我与小舅早早就抢占了戏台正下方不远处的一个位置。可是,戏班敲锣打鼓的道具没得位置安放了,这时,戏班主就要我小舅移开,我小舅硬是坐在长凳上不肯移,戏班主没法,但又不得不要占此位置才好敲锣打鼓的。于是,戏班主则哄着我小舅说,小朋友,你起来一下,我把你的凳子搬个好位置总可以吧。小舅一听戏班主要给他搬一个好位置,于是,我小舅则从凳子上挪开了屁股。戏班主一见我小舅挪开了屁股,他二话不说,顺手拿起长凳就势给其扔到戏台上去了,并对着我小舅说,你去戏台上看戏吧。我小舅见状,知道是上了戏班主的当了,于是,嘴里骂着戏班主说,你干嘛讲话不算数,说是要给我移位置的,怎么不给我移位置,还给我的凳子扔了。小舅边骂边挤出人群,到戏台上去找他的凳子去了,我也只好灰溜溜地跟在小舅的后面。心想,这次上了戏班主的当了。自此之后,我们看戏抢位置时,那个位置我们就再也不敢去占了。
在生产队时,家里穷,我们兄弟姊妹穿的都是缝缝补补的棉布衣。我是老大,做一件新衣服我先穿,我穿不上了,自然就往下传着穿。鞋也是布鞋的多,我妈做鞋,做得又好又快,闲时我外婆,老外婆也帮我妈一起做,所以,鞋、衣我们兄弟姊妹还是没有缺过,一家人也还是其乐融融的。我父亲在食品站工作,由于时间忙,家里事务是我妈操持得多,我作为家中长子,自然也做了不少家务,也带了不少弟妹,责任也是挺重的,工作量也是挺大的,干得不好,也时常受到母亲的责罚,棍棍肉也吃了不少,那是常事。当然,母亲的严厉对我日后成长也是有好处的,她培养了我从小就胆小怕事的性格,致使我养成了一种喜欢与人为善的良好生活习惯。
儿时的故事多,生产队的故事多,大队的故事多,人民公社的故事多。都已成了过去,都已成了历史。件件事情都印在我的脑海之中,段段时光都彰显出集体大家庭的本质特征。
童年往事,有过酸甜,也有过苦辣;有过风雨,也有过朝阳;有过哭闹,也有过笑容;那激情燃烧的岁月,给我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作者:刘岳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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