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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眼神

作者:曹正城 编辑:redcloud 2021-04-01 10:4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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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一生的记忆中,最难忘的还是母亲的眼神。

  我还记得,六十年代一个飘着雪花的寒冬腊月。一天下午,五岁多的我和母亲(曾连凤)从乡下去看望在县城人民医院工作的父亲。父亲见到我们母子俩别说心里有多高兴了。为了改善一下生活,晚餐他在医院职工食堂给我们买了几份鱼、猪肉和白菜。我和母亲长期生活在农村,在那个过苦日子的岁月里,一年到头是很难吃到鱼和肉的。看到桌子上这么多香喷喷的佳肴,我馋得口水直流。望着母亲许可的眼神,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狼吞虎咽地大口吃了起来。谁知,刚吃了几片鱼,我就感到咽喉里不对劲,好象有异物卡在咽喉中,开始痒后又痛,我使劲用力吐也吐不出,咽又咽不下。看到这里,父亲连忙说:“不好,可能是鱼刺卡在正城的喉咙里了!”父母给我想了很多办法,但鱼刺在我的咽喉里偏偏雷打不动,且越陷越深。没办法,父亲只好立马背着我赶到县人民医院的急诊室。医生叫我躺在病床上,让我张开嘴“啊、啊”地叫了几声。他右手拿着一把不锈钢的镊子,左手拿着电筒往我嘴里一照,说鱼刺卡得太深看不到也夹不住。他建议,要想用东西把鱼剌拖动到肠胃里消化掉,看先吃两个带糯性的粑粑试一下。母亲听后二话没说,就急忙离开急诊室,冒着漫天飞雪跑到大街上去买。过了约20分钟,母亲气喘呼呼地赶了回来,只见她头上沾满了雪花,两颊也冻得通红通红,连忙从怀中掏出两个用牛皮纸包住的热呼呼的糯米糖粑粑,让我赶紧吃下去一个。过了不久,奇迹真的发生了,我的咽喉里不仅没有异物卡住感了,而且咽喉不痛全身也轻松了许多。母亲俯下身子,用那温暖、白净细腻的手抚摸着我的脸,眼中的泪花也不知什么时候滴落在了我的脸上:“你这个小淘气,真是把你娘急死了!”

  时至今日,母亲那焦虑、心疼和护犊之情的眼神,我一直难以忘怀。

  我不会忘记,1975年元月我16岁高中毕业,就在老家武冈县荆竹公社(镇)燕冲大队(村)开始务农,闲时也学着写些小诗小文,投寄给有关文化部门和报刊杂志。第二年的初夏刚插完早稻秧,一天我们大队的秘书转告我,要我到公社文化站去一趟。到了公社,文化站长说,经县文化馆文化专干鲁之洛(原名刘伦至,70、80年代湖南省著名作家,曾任邵阳市政协常委和邵阳市文联主席)老师推荐,要你去参加湖南日报社副刊部举办的农民业余文艺作者培训班(当时共有四人,其中沅江县白沙洲的农民作家、诗人陈定国也在其中,报社还安排文艺编辑周少颐,率我们考察了毛泽东主席1927年9月发动的秋收起义会师旧址浏阳市文家市镇),并把县文化馆开具的介绍信交给了我。回到家里,我赶紧把这一喜讯告诉了母亲。母亲从我手中接过盖有县文化馆鲜红公章的介绍信,仔细端详了又端详,连说好好好,我的崽开始有出息了。为了节省路费,我向生产队队长告了假,两天后的清晨就启程步行二十多华里,到相邻的洞口县高沙镇坐班车前往邵阳市,然后再从邵阳市坐绿皮火车到长沙湖南日报社。出发的那天早晨,天空阴沉沉的,还下起了大雨并略带寒意。母亲送我到村口后,我说娘您别送了,去高沙的路我还比较熟,去年我还跟着大人到那里卖了一次鸡鸭呢。母亲说她不放心,坚持要再送一程。一路上母亲左叮咛右嘱咐,说我年纪小没有社会经验,在外要格外小心切万莫走错路、坐错车,这次学习机会来之不易,要虚心认真学习。最后,她硬是把我送到离家四里之外资江边的三元桥上,然后把一个黄挎包递给了我。我打开挎包一看,里面装了好几个熟鸡蛋和一袋用南瓜红薯做的粑粑饼。看到这里,我心头一热,原来凌晨鸡还没叫,母亲怕我在路上饿着肚子,就起床在厨房为我准备了这多干粮呀。

  我边走边回头看,只见母亲还站立在桥头望着我。这一望,使我意识到,我是第一次远离家乡、远离她独自一人去省城,母亲她那风雨中望着我的眼神,饱含的是一种对儿女远行的深深担忧和惦念啊。

  我记忆犹新的是,高考恢复后的第三年(1979年),我辞去了乡村民办教师一职,考上了湖南省粮食学校的会计统计专业。通过两年的学习,我于1981年夏毕业被分配到城步苗族自治县工作。当时虽然是中专毕业,但也是国家干部编制。按当时的说法拿个中专文凭也不易,等于脱掉“草鞋”换上了“皮鞋”,拿到“豆腐票”吃上了国家粮。我从老家武冈出发前往城步报到的前几天,母亲白天黑夜总是忙个不停,一是带着我到外婆家看望了两个舅舅,二是给我浆洗了一些衣被。去城步的那天上午,母亲和小弟送我到荆竹区里的汽车客运站。到站后,她把一只旧皮箱放在了我面前:“正城,这个皮箱是我和你爸结婚时买的,做娘的没什么送你,你就拿去装一些日常生活用品吧。你在城步要好好干,听领导的话,不要放松学习,工作要吃得苦耐得劳。娘老了,今后人生的路只能靠你自己努力摸索前行了。”我点点头:“娘,请放心,我会为您争气的。”然后,我把箱子打开一看,里面装了一单一棉两双新布鞋和一件用家织布缝制的白色新衬衣。我这才明白,鞋和衣是母亲用她那双灵巧勤劳的双手,几天来起早摸黑一针一线为我特意赶制出来的呀。看到这里,我情不自禁地抚摸着母亲长满老茧的双手,感恩和愧疚(今后远离家乡陪伴她的时间少了)的泪水一起溢出了我的双眼,同时想起唐代著名诗人孟郊的《游子吟》: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汽车开动了,暂行暂远。只见母亲和小弟也跟着汽车边走边向我频频挥手告别。透过汽车的反光镜,我看到母亲她那含满泪花的眼神是那样的依依不舍,还夹杂着不知多少殷切的希望和鼓励啊!

  ……

  风雨人生几十年,我见过人世间千千万万各色各样的眼神,但唯有母亲的眼神最让我感动。它深厚如高山,博大似海洋,它给予我是一生一世浓浓的关爱,是朝朝暮暮魂牵梦绕的牵挂,是望眼欲穿的期盼和刻骨铭心的满满思念。如今,母亲虽然已去世离开我整整五年(父亲2009年病故),我今后的人生已无来去只剩归途了,但母亲的眼神和音容笑貌却永远留在我的脑海里,它象一条温暖的江河,一年四季清水长流,浪花中飞出一首首大爱永恒的歌!

  (作者简介:曹正城,城步苗族自治县政协原党组第一副书记、常务副主席、正县级干部,高级经济师,邵阳市第二届优秀社会科学专家,中国人类学民族学研究会会员。著有《财苑拾零》,获邵阳市第九届社会科学优秀成果二等奖。本文原载2021年3月20日湖南省政协《湘声报》“芙蓉”副刊。)

作者:曹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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